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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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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江苜辦公室布置簡單,墻上雪白空洞,沒有像別人一樣掛什麽字畫,辦公桌上除了電腦就是一些書籍和資料。

他遵循社交禮儀給淩霄倒了杯水,然後就坐到電腦旁忙自己的。沒多久,一雙手就從身後環住他,在他身上游走。

“你的辦公室常有人來嗎?”淩霄貼著他的耳朵問,潮熱的氣息噴到耳間。

江苜僵了片刻,然後意識到今天是醫囑禁止行房的最後一天。

難怪他大中午跑過來。

他的助教今天請假,此時正是午休時分,不會有人上門。鎖好門窗之後,整間辦公室具有了和臥室一樣的私密性。江苜心灰意冷的想,總好過在行駛中還有司機在的車裏那次。

他有些難堪的垂下眼皮,似乎是對淩霄隨時隨地的發情放棄了掙紮說:“把門反鎖了。”

其實江苜並不在乎肉.體的清白,在他看來,精神價值遠高於肉.體價值。

人體就只是一堆千秋各異的肉,撕開那層皮,裏面的內臟醜得如出一轍。

江苜小的時候學過一片課文,“一屠晚歸,擔中肉盡,止有剩骨。途中兩狼,綴行甚遠。屠懼,投以骨。”

幼年的江苜已經十分聰慧,但是依舊想不通屠夫的做法。他認為,屠夫既然是屠夫,那必然有刀,把狼劈了就是了。

現在他才明白,屠夫的怯懦是因為他要回家。

現在他就是那個急著回家的屠夫,路上遇到了攔路惡狼一般的淩霄。沒空和他周旋,就把自己一身的骨肉拆散了丟給他,只求路上通暢。

江苜對於和淩霄做這種事,已經生成一種麻木感。此時他半躺在辦公桌上,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,把自己當成一塊沒有知覺的死肉。

淩霄卻不僅僅滿足於此,他拽著人往下拖,手指按壓住他的肚子,說:“到這裏了。”

江苜一臉麻木死氣,睜眼看著房頂。他把全部的註意力都放在了那盞吊燈上,凝聚意志,盡力去忽略身體上的感覺。

淩霄不滿他無知無覺的神情,手上更用力得摁壓了一下。

江苜難受得抖了一下,覺得肚子很疼,眼裏很快蓄滿了淚。

淩霄在這種事上不會顧及人,也聽不進任何訴求,更何況江苜也不怎麽說話,他連聲音都少有。

江苜看起來像個不會哭的人,實際上淩霄經常見到他哭。除了做噩夢驚醒的時候,還有每次做的時候他也幾乎都會哭,眼淚跟不要錢似的淌個沒完。

只是他即便是哭的時候,也幾乎都是安靜的,襯得那些眼淚就像沒有情感的液體。

淩霄自認是沒有什麽喜歡看人哭的惡趣味,可是到了江苜這就控制不住。

後來他想,也許是因為這種時候,是他唯一能調動江苜情緒的時候。

他沒辦法讓他笑,就只能讓他哭,總好過一臉麻木和空白。

江苜眼裏蓄的眼淚像一顆盈盈滿溢的露珠,隨著晃動滑落,喉嚨裏逐漸發出嗚咽。

時不時摁他的肚子,逼出他更多眼淚和控制不住的低泣。

江苜覺得自己像一顆被搗爛的果子,都皮開肉綻了,可這人還要拼命榨出更多汁液。

江苜哭著咬下唇,淩霄就把自己的手腕送上去。

這種時候江苜從不客氣,狠狠咬住。

江苜流幹了眼淚,力氣被抽走,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。相對陌生的環境會帶來額外的刺激感。淩霄像瘋了一樣,桌面將江苜的後背磨得通紅。

事畢,江苜濕噠噠的蜷在桌上,大口的喘著氣。

江苜又做夢了。

夢裏的時間回到了幾年前,入學季,南大新生報道當天。

曾經夢裏出現過的青年,那時還是少年模樣。江苜幫他一起拖著行李往宿舍樓走,經過拿雲樓。

少年意氣風發指著不遠處的高樓,說:“拿雲樓,名字取得真好。”

江苜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,說:“南大的圖書館全國聞名。”

少年身上帶著和大部分剛從繁重枯燥的高三掙脫出的學子一樣的,對大學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。一路上四望,讀著校園內為歡迎新生拉得橫幅,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鳥。

“青春順意,歲月不欺。”

“鮮衣怒馬少年時,不負韶華行且知。”

“你要在自己所熱愛的世界裏,閃閃發光。”

“前程似錦,未來可期。”

江苜一直都不是一個樂觀的人,他看世界,有著近似悲觀主義者的冷靜。彼時他看著少年過於純真柔軟的眼神,忍不住要給他打打預防針。

“漫漫求學路,會遇到很多艱辛和苦難。別把所有人都想得那麽好,人際交往時要勘清對方人品。失意難過的時候。。。”

少年打斷他宛如長者的叮嚀囑托,指著拿雲樓歡快得說:“失意難過的時候,我就想想那句詩。‘少年心事當拿雲,誰念幽寒坐嗚呃。’”

江苜看著他不知愁的樣子,搖搖頭,說:“不,失意難過的時候,給我打電話。”

天涯海角,我都來陪你度過最艱難的時刻。

少年聞言,笑得瞇起眼,發旋都冒著甜氣,對江苜說了一聲:“我知道了,哥。”

他的笑容清澈明亮,身上仿佛真的有了淩雲壯志以及應對未來所有苦難的勇氣,他身後的高樓上,三個大字和他一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

那時的江苜和他都還不知道,幾年之後,少年會從身後那座樓上一躍而下,碎成一地。

江苜的叮囑,那句拿雲詩,姜阮的歌,曾在他生命最後那段仿徨無措的時光裏,用盡了力氣,都沒拉住那個少年墜落的生命。

怎麽辦啊?小蔦,我怎麽辦啊?

沒有人救我們了。

江苜被臉上的濕意喚醒,睜開眼發現窗外天色已經很暗沈。

他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,想起人們說的不要在下午睡覺,因為在將暮未暮時醒來,心情沈悶,是自殺傾向是最重的時候。

他現在知道了此言不虛,嘆了一口氣,看著天花板發呆。

“醒了?”淩霄居然沒走,一直呆在這。

江苜怔楞了一會兒,掀開身上的薄毯坐起來,感覺嘴裏發苦。在一片昏暗中,他把臉揉進身上的毛毯裏,讓毛毯吸幹臉上的眼淚。

淩霄轉身給他倒水,沒有察覺到他的舉動。

“要喝水嗎?”淩霄遞來一杯水。

江苜接過,一口喝光。在昏暗的房間,他聲音嘶啞,問:“淩霄,你這樣算什麽?”

明明這麽不通情理,霸道得肆意妄為。可事後又能這麽溫柔體貼,簡直像人格分裂。

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,你這樣算什麽?

淩霄的回答亦如第一次,他說:“你好好跟著我,我會對你好的。”

淩霄看著他,對他的絕望一無所知。

下班時間早過了,兩人直接回了南風,一進門就對著冷鍋冷竈。

原本,江苜的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學校食堂吃。跟淩霄住到一塊兒之後,淩霄就不準他在學校食堂吃晚飯,非要他把這頓飯的時間留給自己。有時候他直接去接了他出去吃,有時候回來吃阿姨煮的飯。

自從搬到南風之後,淩霄才發現江苜很不喜歡家裏有別的人進出,好像容忍淩霄一個就已經耗盡了他的耐心一樣。家政人員和做飯的阿姨每次過來和他打了照面的話,他態度是很溫文有禮,但也透露出一些不自在來。每次打完招呼便會鉆到書房,半天都不出來。

淩霄從小到大被人伺候慣了,淩家老宅的傭人最少的時候也有五個。但是他考慮到江苜的習慣,希望他在這裏能住的舒心點,不然總想著要跑。所以,昨天他把兩名定期上門的家政人員辭退了。

“會做飯嗎?”淩霄問他。

江苜在換鞋,頭也不擡,說:“不會。”

這是淩霄意料之中的回答,讓江苜做飯給自己吃這種事,只能想想。

江苜照舊縮在書房裏,聽著外面咣咣鐺鐺的響了半天,吵得他連資料都看不進。過了一會兒還隱約聞到一股焦糊味兒,透過門板傳了進來。

他皺了皺鼻子起身開門,門一開就看到廚房冒著黑煙,還聽到淩霄在打電話。

“還得放油?你怎麽不早說啊?”

“什麽常識?我要有這常識我打電話問你啊?”

“行了行了,這魚是不能要了。你知道牛肉怎麽做嗎?”

“切不動啊,凍得跟石頭一樣。”

“解凍?怎麽解凍?”

淩霄掛完電話一回頭,就看見江苜站在廚房門口一臉覆雜的看著他。他身體像被定住了一樣,僵在原地,尷尬得開口問:“你突然跑出來幹嘛?”

江苜看了眼他身後一片狼藉的流理臺,以及鍋裏那條黑乎乎的焦魚,開口說:“我覺得你做飯缺了點東西。”

“缺什麽?”淩霄不明所以,不就沒放油嗎?

“缺了點自知之明。”江苜冷道,拿出手機說:“我要叫外賣。”

“不準叫!”淩霄搶下他的手機。

“還給我!”江苜去搶,搶不過。

淩霄把他的手機放自己褲兜裏,然後又打開了冰箱,說:“老子還不信,我做不來一頓飯。”

冰箱裏的食材還有不少,淩霄在裏面挑挑揀揀,決定放棄高難度的大葷,做一些簡單的素菜。

江苜不懂他這份莫名其妙的堅持從何而來,同時也十分擔心自己過了今晚還有沒有命活。

淩霄擡頭看他還站在那,張口趕人:“你回去,飯好了我叫你。”

一直看著江苜進了書房,他才拿出手機再次給周助打電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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